王开方:道法自然
- in 媒体
- 发布于 6月 26, 2012
中华建筑报 2012年6月26日
[记者/程思远]
“物种是被设计的”,王开方的这个设计论有别于神造论,在他看来,神灵们是一群设计师。一直以来,科研学者、艺术家和设计师都曾经试图把握对人生的神秘的求索。现在,人们已经走向环境与人类发展的交叉路口,人类对客观环境的破坏与对未知的探索以双刃剑不断交错于文明的长河,今天也是如此。王开方以开放的姿态在大开大合间讲述于对自然与人生的感性认识,不妨被看作是一次激进的、与众不同的拷问。
物种是被设计的
他的《水晶蟑螂》作品随中国神舟八号被送入太空。当代艺术被看作是社会进步中敏锐的批判者,也被看作是玩世不恭的、疯狂的和挑衅的,这一作品本身的立意并不是尝试在美学上突破人们的体验极限,而是源于创作者一直以来希望人类改变对这种生物的认识的原点——王开方坚信有关进化论的观念从根本上是错误的。他在自己的著作里写道“人类文明是一个大忽悠,人类都因此被拧巴了……”,这一对世界的认识影响了他的整个思想体系和作品发展。
“我不认为整个世界是自然进化形成的,而是某种意志引起的对这个世界有计划成体系的设计。或许神灵们是一群设计师,有的设计哺乳动物,有的设计鸟有的设计鱼等等,它们的进化只是表象。当然这些智慧凭现在的我们尚不能完全认知。”
他的关注穿透社会学、生物学等学科的知识束缚,行走在对人之存在的终极思考,不免带有神秘感。“地球有引力,但为何树会往上长?因为它伸展开的树叶在夏天可以为地面的爬虫遮荫,落叶是因为冬天土地需要温暖阳光。这一切都是设计,这里面充满关爱。当然也有幽默,所以为何有的动物是黑白花纹,有的是长脖子,有的是长鼻子,”这使他对设计的认识带着关爱、和谐和生态的思考。“在南极的旅行中,在屏蔽一切人类文明的净土上,你会感受到自然本身伟大的创造力,这种美博大、包容、沉着。”
就最新发射的神舟九号上,王开方作品《中华宇宙观》上的一组图像,通过将星座、时辰、属相和中国版图进行重构并置,提出一种更复合的宇宙和谐观。“人类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强大意识是对宇宙的归宿感,科技的发展呈现出人类对太空的向往,也让我们知道有更多的未知。宇宙中星际无穷,以概率而论除地球外必然还存在一些星球存在高级生命体,像人类一样,或者比人类更具智慧;那里可能比地球更繁荣更美好,那里就像天堂。如果有蚂蚁聚会讨论人类,人类会笑着看着蚂蚁,但如何知道没有其他智慧在笑着看着我们?”
不仅如此,因为对于这些未知的求索没有答案,王开方提出了更为大胆的想象,“我认为人类并不是地球生物,不是神灵的设计,而是某种智慧在地球播撒的种子,这一种子是智慧体与猴子共同的结晶。这才可以解释为何人类的行为与地球上的其他生物差别越来越大?为何只有人具有高级思维并还在快速进化?”
生活的悖论与爱
尝试艺术创作、设计、旅行、跑步、探险,王开方是一位设计师,也不断拓展自己的生命边界。“我认为设计师最重要的作品就是他的人生。”王开方的40岁生日是在南极度过,这个冰天雪地中物我两忘的自然圣地,让王开方暂时忘却了现实中的“拧巴”的文明,而是尝试在冰山和海洋中,感受久违的人性与自然同逻辑共呼吸的部分。归来后的王开方整理出版了一本厚厚的作品和文论集《行云流水》,包括对多年游历与创作的陈述和评论,也是对个人生涯的一次回应。
做了20多年200多项各类创作,走过80多个国家,在这种过程中感受客观世界的奇妙,也深化了王开方的内心理念。“我通过感悟和学习,更知所做的艺术和设计还问题太多,但是起码都是发心的引导。在我心中关注的不是大师,更关注在身边的更具生命力的自然本身。对自然的感知力越增加,越是感受到它的伟大和完美。我们可以用望远镜看到浩渺宇宙,但无论看多远都无穷;我们用显微镜看微小世界,无论看多小总是无限。”王开方将自然本身看作神灵的设计作品,在不断的感受和博弈中,他总是能找到自己最谦虚的位置,没有人的作品能比自然本身更加完美。出生于外交官家庭的王开方一直将行走看作是生命的一部分,生命的完整性在他心中比别人有更多的诠释,如果不能真切地、全面地感受世界,那对世界的认知也是间接而片面的。“无论什么设计我都有兴趣参与,我希望让我的神经末梢感受和领悟更多。这就是我的人生到40多岁的经历。”
走访地球上很多国家后的王开方以乐观的心态、悲观的观点看待世界和设计本身,而这正是人们普遍不愿面对的。谁会愿意相信自己的人生只是一次尘埃的旅程?于是文明再次被他讥笑和嘲讽,“我认为人类文明的现状很是可悲,人类这一物种也是最辛劳最可怜的生物。”虽然如此认知,但王开方与自己和解得很好,“我不会活得像‘神经病’,还要参与创作更好地生存。建筑业是一个罪恶的行业,比别的行业有更大的破坏力,我做一些设计尽量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在这一过程中,王开方不断贬损人类生存的行为,又在自己建造的文明荒原上寻找一片星辰,这似乎正反映为是文明本身的过程。当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逐渐去魅化后,留下的是一片烤火之后焦灼的遗迹。
“假如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亲友们不必悲伤,大家就开个party欢送我就好,死亡只是能量的另一种转换。”相信某种智慧存在的王开方也相信一个未知空间的存在,走向人生反面的王开方心中留存的是一片爱。“有句话说‘如果宇宙真的存在一个中心的话,那就是爱’。”他补充道。
环保有没有未来?
对人性不抱有奢望的王开方质疑“以人为本”,也怀疑环保的未来。
“我担心环保的未来,我们所做的环保,整个过程还是不环保的。我们谈的时尚、发展,本身就意味着消耗和破坏,无欲无为才能真正恢复生态,我们做得到吗?但是这些起码在以自然为代价的同时向自然学习,我相信未来的文明依然需要从大自然中感悟如何创造。
“我们对原生态的保护是以旅游开发、繁殖后代和平衡心理为目的,在这种发展中没有真正的环保,只是变相变速的破坏和利用。今天,我们从发展到可持续性发展,意识到了可持续性,但是目的还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我们有人类这一物种的使命,我们在这种环境下学习创作,让创作更加有益而非以人为本的自私。我们为了欣赏花朵,让花朵都反季节开放,为了全年吃到各式蔬菜,肆意种植植物,这是人类狭隘短视的‘设计’。人类的大部分发明都存在问题,现在我们知道了电池有问题,电波有问题,但知道吗电灯光谱或许也有问题,这些一定会对其他生物和人类自身产生影响,但是我们都在逃避。树上的爬虫在路灯长时间的照射下可能会变异,我们从不关注。无论一个建筑有多么环保,它对环境的影响就是不愿被承认。
“城市的每一条马路都在将土地分割成小块,物种的交流受到限制。当我们将生态规划为一个个“保护区”时,这些孤零零的生态区只是孤岛和盆景。我们在室内种植的植物都不会长寿,因为它失去了生命存在的立体环境,只能苟活,满足人们的观赏,死了就换。我们以爱的名义养鱼种鸟,只为我们每天看它们几眼,这种对生命的利用是自私不是爱!”
王开方带着对自然破坏的内疚感工作,“就我个人而言,我所有的创作,无论过去和未来,都希望错误少一点。我曾经有一个环保椅子的设计作品获得了组委会特别大奖,那个设计叫《席地而坐》,是我认为最好的作品,因为顾名思义它一无所有。我也做过很多环保椅子的设计,但是无论如何环保,其过程都是不环保的。这个作品没有任何商业价值,但它是个启示,席地而坐以地球为椅,随意随处去享受自然。”
这世界有政治
早在十几年前,方力钧的“像野狗一样活着”的观点在艺术界被了解,但是这种观点更多传达出对政治的不屑姿态,王开方是一个更为纯粹的人。“人活得这一生,从一落地就要学习,之后创造实践。包括所有伟人所有创作,无论歌功颂德到何种高度,其本质都是对自然的破坏,这就是文明,相互鼓励和标榜,像打了鸡血。”
时时告诉自己感受人类存在之罪孽的他,将爱看作是设计的源泉,而并不介意政治的真伪。“让设计充满爱”这句话被印刷在其工作室的墙壁上,时时点醒着坐在电脑前的设计师们——一个没有爱的世界将是多么可怕。“设计应该充满另一种爱。我们的学校缺少爱的教育,我们在课程中学习爱国、爱党,但是没有学习最根本的爱。如果我们学会爱,设计就会温暖,对使用者、投资人、合作团队、行业和社会本身就会做得更好。如果你有爱,就不会将老建筑拆为一块块拿回家当作收藏让它分尸八块,而是将其放在原地尊重它应该在的地方。真正的和谐不仅是政治家提出的和谐,更还有人类与客观世界、与宇宙观之间的大和谐。”
喜欢跨界体验的王开方创作了一组天安门系列作品,在这组作品中,位于中间位置的头像被置换为任意个人,其标语也换成了每一个人的美好愿望。这些愿望质朴简单,真实地反映着他们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关系,这个作品并没有如常关注于众生与宇宙,也没有任何神秘主义色彩,它在当代艺术的范畴里被评价,真诚地剥离社会问题的形式外衣。“我没有反对政府,我以一种积极、正面的态度推进更好的改革,我创作的富有政治色彩的作品,希望传达出善意的、有意义的力量,而不是谩骂和调侃。我不关注个别官员的品位,我认为人类共同美好的生存环境需要整体文明的改善。”